升官决
宁孝悌猜测着市委的意图,就开始谋划自己的美好未来。原小生毕竟年轻,官场经验少,而且在条山没有什么依靠,即便是市委组织部派两位副部长,外加上一个市长助理王云平前来助阵,也不能他工作,以后想要在条山县顺利站稳脚跟,并有所作为,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么自己这种四十岁刚出头,年富力强,既有工作经验,又非常了解条山情况,而且没有派系的人,肯定是他未来培养势力的不二选择。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借助原小生的东风一步步走上条山的权力顶峰了。
有机会便有希望,有了希望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从工联到县委这一段路,宁孝悌几乎是哼着小曲走完的,路上不时遇到同僚也一改过去没个正行作风,微笑着点头招呼,或者干脆上前拉手,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好像自己已经是副县长,或者是县委常委了。那份得意,直到在楼道里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县委办主任晋稳国,才算消停了下来。
用宁孝悌的话说,晋稳国是他这一辈子所见过最会装、最虚伪的人,他说像晋稳国这样整天装样子的人,不累死,也算是个奇迹了。他之所以如此认为,完全是因为晋稳国人如其名,从来都不苟言笑,即便是给县委书记樊凡汇报工作,也是一板一眼的,没有一句废话,那样子高尚的活脱一个革命年代的科局级干部,跟宁孝悌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晋老板好!”宁孝悌不管晋稳国那一套,依然是一副痞子样,在晋稳国面前略微停留了一下,打了个招呼。他并不打算跟这位顶头上司说太多的废话,因为经验告诉他,无论自己说出多么可笑的笑话,或者即便说出一个天大新闻出来,这位仁兄都只会点头,而不发表任何见解,甚至连笑一声都不会。
前年小王庄水库溃坝,裘学敏被捕的事情,在沂南市也算是个天大的新闻了,可是当他着急忙火地告诉晋稳国的时候,晋稳国那表情,好像是自己说了一个自来水漏水事件一样轻松,点了点头,来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把他宁孝悌给打发了。那份失落,就跟爬在婆娘身上正起劲的时候,婆娘却突然说大姨妈提前光顾,必须马上停止,能把人活活憋出内伤。
往常晋稳国只会略略放慢脚步,嗯一声也就完事一桩了,今天晋稳国的心情好像跟往常不大一样,之所以说心情跟往常不一样,是因为宁孝悌从晋稳国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任何蛛丝马迹,只能凭借晋稳国的语言的多少和行动来判断出个大概。即便是判断,也判断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说心情跟往常不大一样。
就在和宁孝悌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晋稳国停住了脚步,板着脸质问了一句:“老宁,你这是又到哪儿打秋风去了?”
话虽说的不好听,宁孝悌却嘻哈地笑了起来道:“哟,今天太阳算是打西边出来了,晋老板终于肯开金口了。实不相瞒,我还真没去打秋风,今天廉杰请假,纽欣雨整理材料,所以通知五套班子迎接我们的原副县长的事,就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
宁孝悌本想晋稳国好不容易开次口,肯定有什么话要说,起码会来一句:通知人不会打电话吗。其实宁孝悌并不是不想打电话,只是想去看个热闹,看看这些大人们,对樊凡此举的反应。
不想听完宁孝悌的解释后,晋稳国又跟往常一样只略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宁孝悌就望着晋稳国远去的背影,一阵不可思议后,做出了一个很不雅的动作,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早上常委会上,晋稳国本来也想提醒一下樊凡,五套班子出动迎接一个副县长上任,影响实在太不好了,只是他比李天亮多了个心眼,并没有急着去提醒樊凡,而是将事情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无法理解的结论,就没有去碰这个灰。当然,不理解,并不等于他就不想了解樊凡的想法。
作为县委办主任,猜不透领导的意图,可是比什么都要痛苦的事情。所以他在想了一早上,想不明白樊凡的意图之后,万般无奈之下,便产生了问问李天亮的意思。当他走到李天亮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种事情,即便李天亮已经知道了,也肯定不会给他说,就在李天亮的办公室门口,停顿了两三秒钟的样子,马上又折了回来,干脆决定去问问自己的老领导,原天山县委副书记,现任人大主任田长庚。
晋稳国进田长庚办公室的时候,田长庚正戴着老花镜,一边品着茶,一边看当天的人民日报,对于晋稳国的到来,田长庚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只是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眼睛却没有离开报纸道:“坐吧。”
晋稳国就在田长庚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也不打扰田长庚的看报,只是默默地坐着等待。田长庚直到把一篇文章看完了,才把老花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道:“稳国啊,我看你这个县委办主任啊,是越当越糊涂,越当越没头脑了。我过去给你说过多说少次了,要站在领导的立场上考虑问题问题一下子就会全弄明白,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田长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一下子切中了要害,无形中说明,田长庚这个人已经成精了,不等来人说话,就能非常准确地把握住对方的意图。他说这话的意思,明白了是知道,晋稳国次来,肯定向他咨询樊凡为什么要让五套班子全体出动去迎接一位副县长。
田长庚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显然是说到了晋稳国的痛处,脸色竟微微红了一下,道:“老领导,可是我还是弄不明白,樊凡这样做到底是给市委市委呢,还是在明目张胆地试探试探市委的意图呢。他这样做,无疑是自掘坟墓,闫书记肯定会不高兴的。”
田长庚指着晋稳国淡然笑了笑,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看来你这个脑袋瓜子,还是不如宁神仙。宁神仙的反应可比你快多了。他刚才来的时候,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我觉得他已经猜透了樊凡的意图。不打电话通知,专程过来跑一趟,并不是尊重我们这些老家伙,而是想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反应,想看热闹嘛。当然了,我是不会让他看热闹的。”
晋稳国的脸上又一次变得难堪了。田长庚再次戳到了他的痛处。在他看来,宁孝悌就是他的克星,天生就是为了专门跟他做对比的。宁孝悌是绝对的乐天派,是典型的革命乐观主义者,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一笑而过,而且脑子非常灵光,可以说在县委大院里,没有几个人的脑子能比得过宁孝悌。这样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本来可以好好利用利用,可宁孝悌偏偏又是个不服管教的孙猴子。
见晋稳国不大好看了,田长庚就缓和了一下口气,却又批评道:“看看看,刚说两句脸上就挂不住了吧。我给你说,你最好还是多向宁神仙多学习学习,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嘛。这是起码的进步办法,怎么能弃之不用呢。”随即转移了话题道:“我猜测,樊凡此举极可能是个突然的灵感。不过这个灵感也来的非常及时啊。你别看樊凡这样做是在明目张胆地跟市委唱对台戏,招市委领导的骂,其实樊凡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你想想,在这个时候下派这么一位副县长下来,市委的用意何在?你我不考虑,樊凡同志能不考虑吗?而且据多方面的消息称,市委可能在短时间内对条山县有大动作。这个动作是要动谁?不是樊凡和陈立东,又会是谁?所以樊凡此举,看上去是在自取其辱,其实是在自保。如果他跟市委唱了这么一处不大不小的对台戏,市委真把他给骂了,甚至找他谈了话,他这次也就算过关了。若不然,他就要赶紧准备后事了。
另外,据我所知,这个原小生好像不简单啊。一年之内把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乡镇给搞的大红大紫,在省里都挂了名。连李明仁书记,也在多次讲话中提到,像原小生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敢作为的年轻干部,一定要重视起来,给他们创造一个能够真正发挥他们聪明才智的舞台。所以在原小生同志身上,起码应该具备两个特点,有能力、有背景。让这样的人来咱们条山担任副县长,对于条山县的干部,对于樊凡而言,能是什么好事吗?樊凡肩膀上能没有压力吗?所以樊凡目前所要做的就是主动出击,先求自保。”
晋稳国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陈立东呢?如果市委要揭条山的盖子,陈立东八成也跑不了,怎么不见陈立东有所行动呢?”
田长庚哈哈笑了笑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吗。陈二愣子现在还在梦里嘛。他大概还没有嗅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动什么。他大概现在还认为,市委不过是下派一个副县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还得归他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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