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阴郁了数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乌云散去,太阳金光照亮半边天穹。
走出剑冢之后,往东南延伸的山脉地势逐渐变得平缓起来,山路一平坦,山风却更加冷厉刺骨。
项鹰拥有火灵之体,体内热流奔涌,丝毫不惧冬风,骑着黑豹迎风前行。
毛地黄依旧裹着那件破棉袄,紧紧抱在大蛤蟆背上。
蛤蟆硕大的身躯挡住寒风,毛地黄便在一起一落的颠簸之中昏昏欲睡。
半个时辰之后,黑豹突然停住脚步。
“呱!”
大蛤蟆叫了一声,毛地黄瞌睡的脑袋往下猛地一耷,把自己吓了个机灵,“跐溜”从蛤蟆背上滑了下来。
一抬头,项鹰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头上,凝望着西边一片比较茂密的树林。
山脉的东边,是广阔的平缓山丘,地上的草已经枯萎,茫茫的干黄一片。
毛地黄蹭蹭两步跑到项鹰身边,踮着脚望过去。
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黑褐色的腐叶堆了厚厚一层,连只虫子都没有,只有断断续续的风声。
这有什么好看的?
毛地黄刚要疑惑开口,项鹰手一抬,胳膊横扫,猛然停在面门前一寸,立刻吓的鬼脸上一双小眼睛瞪的老大,不敢吱声。
银光闪烁,一柄利剑骤然飞出,径直刺向一棵松树旁边。
嗖!
利剑擦过皲裂树皮,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方向却凌空一变,一下钉在旁边树上。
嘭!
突然诡异的变向,如同有个透明人站在树后,将长剑猛地挡开了一般。
“咦?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毛地黄眨巴着小眼,一脸惊讶的看着树后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剑怎么突然变了向?”
项鹰未答,目光渐渐冷峻,厉声道:“那边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别藏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树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响动。
叮铃铃……
两个诡异的人影渐渐现出身形。
“原来有人?!”毛地黄一愣,皱起了眉头:“刚才还什么都没有啊,不过这两个人,长得也太……”
林中的两个佝偻人影,后背几乎弓成拱形,前胸与地面平行,必须要一直抬着头,才能向前看。
更加诡异的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杂乱干枯的头发披散着,几乎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面容布满深深的皱纹,皮肤枯黄,鼻梁上一片深褐色的斑,显得整张脸更加丑陋。
左边的一身白衣,右边的一身黑衣,各拄着一根褐色拐杖,步伐迈的看似蹒跚,实际上前行速度却丝毫不逊于项鹰。
两人走上山坡,只有项鹰一半高,黑色衣服的那人紧紧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你就是项鹰?我们兄弟俩老了,眼神儿不好使,可别认错了人。”
那声音沙哑而尖锐,与两人相貌一样怪异,再加上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一旁的毛地黄听了想打人。
“你们是谁?”项鹰冷冷看着两人,语气不善。
“我们?我们是洞玄宗内院长老。”白衣服那人慢悠悠的拢了拢袖口,漫不经心道:“我是吴太岳,他是我胞胎兄弟吴太渊。”
吴太渊点点头,眯缝着的双眼中,精光闪烁:“我们兄弟二人奉命追杀项鹰,小伙子,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啊?”
“我是。”没有任何犹豫,项鹰坦**答道。
吴太岳眼中光芒一闪,转头看着吴太渊,嘴角勾起一个渗人的笑容,抬手用拐杖敲了敲脚下,似乎十分开心:“想不到这小娃娃还挺诚实,咱俩这些路,可算没白走了。”
“是啊,咱们俩这老身子骨的,大冷天出来吹着冻着,我的老寒腿都要犯了,快,咱把这小娃娃杀了,回去交差吧。”吴太渊也笑起来。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毛地黄眉头越皱越深,气呼呼的瞪着眼睛:“你们两个老头子,商量什么呢,当我是死的啊?再在这里出言不逊,我就替主人教训教训你们!不想死就抓紧滚回去养老!”
“哎哟,你这话说的。”吴太岳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毛地黄:“我们大老远跑来,这么轻易就能给你打发回去了?”
吴太渊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谁不想好好养老,我们兄弟俩以后的安稳日子,可就在这个小娃娃身上咯。”
“怎么样,小伙子,这人头是我们去取呢,还是劳烦你自己砍下来给我们呢?”吴太岳抬头望着项鹰,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诡异无比。
锵!
斩马刀落在距离吴太岳脑袋一寸处,带起的风将枯燥的头发吹得更加杂乱。
项鹰缓缓收刀,吴太岳的褐色拐杖上,留下一处细长的缺口,露出黄白色的木心。
“哎哟!这小娃娃的刀法了不得啊!”吴太渊满脸惊讶的看着项鹰,佝偻着身子慢慢后退:“太岳啊,我看咱俩是打不过他的,赶紧走吧。”
吴太岳费力的抬起左手,捶打着震的发麻的右臂,也向后退去:“是啊,打不过打不过,我可不想因为为了点安稳日子,就搭上咱俩的老命,还是多活些时日吧。走走,咱们回去。”
说着,两个疯老头转过身,又走入了来时的树林。
项鹰望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冷冽。
“这、这就走了?”毛地黄一脸摸不着头脑的呆愣模样,看着两个老头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远,不知该作何反应。
项鹰转过身,改变了方向:“下山,翻过这片山丘。”
毛地黄回过神来,看了看广袤的山丘,不解道:“不是说在林中隐秘一些吗?若是再有人追来,在山丘上可没处躲了啊。”
“已经有人追来了,不用再躲。”项鹰拍了拍黑豹大脑袋,径直走下山坡。
“可是……他们不是回去了吗?”毛地黄回头看了一眼西边的树林,连忙一溜小跑跟上去,嘴里嘟囔着:“说起来,这俩老头子也真怪,奇奇怪怪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项鹰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不时回头看一眼,似乎在警惕什么东西。
身后的山林之中,四处无人的静谧之处,响起了一阵微弱的铃铛脆响。
叮铃铃……
“哎哟,你小点声,那小子修为可不低,再给他发现了行踪怎么办!”吴太岳连忙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胞胎兄弟,低声说道:“刚才他那一刀,若用上全力,我脑袋早就掉下来了!”
吴太渊鬼祟的低下头,安慰道:“说的太夸张了,看他身上的气息,也就是化神三重,咱们两个化神四重的长老,还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别瞎担心了。”
“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秘法和特殊体质,否则怎么发现了咱俩的行踪?”吴太岳皱着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隐隐担忧着:“现在他肯定会有所警惕,再想接近他,恐怕就难了,要不,咱们再等上几日?”
“我说老哥你,活了大半辈子,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诛杀令一出,天道宗、神宫卫和天下各大门派肯定都会派出人手,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他,难道要把这大好机会让给别人?”吴太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要等你等,我这老寒腿可等不了了。”
吴太岳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那行,但一定要小心行事。”
山丘起起伏伏,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毛地黄围着大蛤蟆边走边转圈,尽量躲开刺骨的风。
项鹰一边慢慢前行,一边抚摸着身边黑豹的柔顺毛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眼神微微一动,一直微皱的眉头缓缓放松下来,项鹰抬起头,径直向前走去。
一阵寒风从左侧吹来,落在身上,风力却微微减弱了一丝。
唰!
项鹰突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左侧一抓,五指微微弯曲,凌空悬停。
“哎哟!”沙哑尖锐的声音响起。
毛地黄紧跟着扭头,项鹰左手中,一个乞丐般的老脸正慢慢出现。
随后是佝偻的后背,拐杖,宽松的黑袍子。
“吴太渊?”毛地黄惊诧道:“你们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吴太渊挥起拐杖,褐色拐杖瞬间变成漆黑颜色,猛地敲向项鹰后腰。
左手一用力,全身爆出烈火,如一堵火墙,坚不可摧,拐杖撞在上面,“锵”的一声被弹开。
吴太渊被烈火扑面,身上也瞬间变成黑色,只剩下满头的枯黄头发。
“法力护体?”项鹰一挑眉,松手一撩,吴太渊得以脱身,一头枯发却猛地窜起火苗,烧灼起来。
“哎呦!”吴太渊连连后退,拍打着头上的火势,枯槁的掌心落在火上,丝毫不惧烧灼,几下扑灭。
项鹰步步逼近吴太渊,斩马刀狂风大作,犹如战神一般:“找死。”
后背一道厉风突然冲来,项鹰转身一挡,斩马刀上锵然作响,那股逼近的危险气息瞬间随风而逝。
再转头的时候,吴太渊也消失在视线之中。
毛地黄神情呆愣,后背贴着癞蛤蟆,前怀抱着黑豹的大脑袋,不断向四周看去:“这俩老头子神出鬼没的,竟然还能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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