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卓老爷子

风致天忽然被惊出一身冷汗，那人目光跳跃起一团又一团的冷光，不断游离在身边的火焰映着他布满血痕的脸上，分外狰狞！她随意扭了扭脖颈，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然后，那诡异的瞳孔直直锁定她，看不清的嘴角在轻勾。

掠起一地血腥。

“哒、哒、哒……”过分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氛围显得可怕。众人几乎魔怔一般，视线径直停在那人的身上，只觉浑身都泛起了冷意，起了鸡皮疙瘩。这人究竟是谁？

“颜。”

背后，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迷人，带着些许低沉。

她的背脊一僵，后背就覆上了温热，他的气息浅浅在耳畔，与她耳鬓厮磨。浑身的血液好似重新有了温度，她稍微后仰，靠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所有的杀戮都因此而停止。周身的火焰瞬间消弭，她低眉，看着自己的手与他的十指相扣。

周围是一层浅红色的魔罩，没有人能看清里头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瞳孔失去了焦距的她转头，却看不清楚，温热湿润的吻落到她的脖颈，她却并不排斥。

身后的他久久没说话，只是将她愈发抱紧。清新的发香与浓烈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是如此极致的致命，令他窒息。手指紧扣的温柔，是那么的真实而清楚，可是……

他再也无法陪她到天荒地老。

颜，一切安好，就好。他转眼，轻轻吻上了她的发间，然后，慢慢放开了她。

红鸾国师被人搀扶起后，踉跄走到风致天的身边，俯在耳边，神色凄凉说了一句话：“天儿，答应娘，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掺在其中！”这其中的语气，是一种荒凉的悲鸣！那是对未来不可预知而感到茫然和失措。

风致天心里一震，他惊愕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高贵冷艳的容颜依旧，只是她的瞳孔隐隐锁上了几分忧虑和惊惧，有着要失去什么东西的不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好似绝望的叹息，让她眼中饱含沧桑与苦虑。

他的母亲，一向是如此雷厉风行，是什么，让他全天下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的母亲有了如此情绪！

“天儿，答应娘。”红鸾国师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看到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算细长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肉里，惊得风致天闷哼几声。母亲，为何犹如惊弓之鸟般，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她神经紧绷！

他看着自己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十岁的母亲，终究是掩下了眉心的思索，抿了抿坚毅的嘴角，“好，娘，天儿听你便是。”说着，欲要扶着受伤的母亲离开去疗伤。只不过他仍是不解，为何那个人一转身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力居然暴涨到连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红鸾国师转身离开之前，轻轻看了眼那在普通人眼里再普通不过的两人，然后又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因为那人的目光冷漠、如霜。她的心下一阵紧缩，或许，她要早点做打算了。双王同现，这是幸，还是不幸？

空气中，隐约有了不寻常。

只是事情还远远还没有结束。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一道饱含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霸气！

还围做一团的人群惶惶不安，立即散开，留给一条小道让刚才说话的人顺利而极为有面子走过。只见是一身黑袍干净利落的老爷子，浑浊的眼眸掩饰不住那锐利的精光，硬朗的身板显得他精神奕奕，随便一扫，众人皆被那压力也压得喘不过气来。

卓家现任掌权人，卓老爷子！

一位貌似是受害者的侍从满面怒容在老爷子旁边低低控诉着蓝洛的罪行是多么的罪大恶极，经过一番加油添醋的慷慨陈词，老爷子的脸色黑得比锅底还要形象彻底。在他掌控的地盘，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来搞破坏？真当他是死了吗？

现在，众多英才齐聚一室，客人身份尊贵容不得怠慢，在卓家负责操办全场的时候，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无疑是朝他的老脸狠狠甩一刮子！卓老爷子脸色极其难看，侍从已经将看好戏的目光看向蓝洛。为什么不指控夏侯颜呢？方才那一幕，是绝对的深入人心，即便是有事的话，他也不敢惹到夏侯公子。

强者为尊，对于这个神秘高手，没有人敢轻易得罪。

但是蓝洛不同，他的家族受到神秘人的追杀，族人在一夜之间几乎全都杀光。蓝洛好不容易幸存下来，但也是很有嫌疑的身份，毕竟全家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没事，这让人感到很奇怪。再联想族人对他的态度是冷嘲热讽的，这样，即便是明眼人，也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他下的手？

相对于卓老爷子的脸色难看，夏侯颜则是风轻云淡撇开了视线，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内心是作何感想。她只知道，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细嫩的肉里边，一股股温热流淌在手心中，然后慢慢凝固。但是，她所受过的伤害，一如临死前爷爷那含笑欣慰的眼神，这使得她的恨更加扭曲和阴暗。

这恨，永远没有凝固的那一天，只会永远永远扯开。

她忘不了，也不想忘，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说好好爱护儿子的老爷子杀了她最爱的至亲！好好好，老家伙，你既然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将我与爷爷像没用的棋子一样抛弃，总有一天，你会尝到这锥心的疼痛！我发誓！

想到之后的发展，夏侯颜几乎残忍得想要恣意大笑起来，父亲手刃儿子，这是多么叫人激动的一件事情！卓老爷子，还真是名符其实的铁血心肠，竟然能狠下心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逼上难以回头的绝路，他安得是什么居心？

在这个世界，权力真的如此的至高无上？

侩子手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曾经设想的不可能被她变成了可能，亏她还能够这么强烈稳住自己，其中那异常超乎的冷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夏侯颜扯着嘴角，她甚至还能够将笑容挂在嘴边，那么温和谦和，如暖阳般明媚。

她在想，如果孙子手刃爷爷，那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眼角，蔓延淡淡的寒意。

卓老爷子微皱着眉。面对着蓝洛，对于这个不过是孙女稍微提了下就败落的家族的成员，老爷子没有丝毫的愧疚心理，他现在担心的是这样的事情会给他卓家的声誉带来多大的影响。现在圣丹大会逼近，绝对不能够再出差错了！

“这位公子。”老爷子沉下了脸色，“你也清楚皇家试宴是个什么样的场合，你当真以为这里是随便你来随便你走的地方？尤其还是在你闹事之后！”老爷子是彻底黑了一张脸，浑身散发出的杀意叫旁人不禁退避三舍！

卓老爷子执法严厉可是人人都知道的，落到他的手上，虽然不比风致天的残忍，但每每都是有去无回。

蓝洛则是“唰”的一声白了脸，他自然明白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风云卓家的卓老爷子，赫赫有名的铁血无情！今天撞到了他的枪口上，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劫！这一场死战是在劫难逃的！他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蓝洛笑了，笑得很是凄凉。他恨，他恨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毁了他家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只能对着自己的仇人卑躬屈膝，甚至命丧其手！深深吸口气，他看向夏侯颜，她抿着嘴角，正皱着眉沉思着，他只是朝着她轻轻一笑，有些喟叹。

在他一切都没有了之后，饱受世间的人情冷暖，只有林彦肯为他站出来，肯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心中不免感动，却只能想着，林彦，若有下半辈子，我蓝洛一定为你做牛做马！林彦，她们就拜托了，我蓝洛，谢谢你！

最后，他扫视一眼周围满是陌生的神情，人头攒动，闭眼掩去眼中那即将涌出来的嫌恶。

等待最后的终结。若有来生，他定要人中权贵，把那些人，狠狠踩在脚底之下！

卓老爷子似乎很满意束手就擒的表情，他手下凝聚元素利刃，却听得传来清脆一声：“慢着！”是如珠玉罗盘般的嗓音，犹有清脆梧桐的清艳，轻轻润润，叫人听不出一丝故意挑事的愤懑。众人一惊，有谁这么大胆，敢在如日中天的卓家掌权人面前喧宾夺主？

老爷子也听到了，觉得尤为刺耳，登时不由得嫌恶起来，循声望去，轻易就瞧见了与他对着干的人。

这是一个很狼狈的小子，放在人群堆里绝对找不着。然而众人却悚然一惊。

但是……老爷子不由得危险眯起眼。

尽管衣服、脸上尽是一滩滩凝固的血迹，但是其身姿清瘦，那雪梅松竹般的剔透傲骨，着实愈见清贵迷人。就好像是沉浸在海底的珍珠，经过日夜的磨练变得愈发光华，褪去了最后的残渣。尤其是那一双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眼睛，如此的干净澄澈，仿佛能反射出任何不同的神采。

这人，藏得深！

老爷子暗自揣测着，却是记不起了面前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被他打逐出门的孙子！

其实卓老爷子的记忆力不比年轻的公子哥们差，只是经过五年的变化和磨练，这一张脸早就没有当初的稚嫩和单纯，甚至是因为那脱胎换骨的历练，让他更是找不出一点“卓寂天”的痕迹，因为这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夏侯颜。所以老爷子对她没有印象也是情有可原的。

顶着真实的脸，竟然还没被认出识破，夏侯颜觉得自己担心真是多余的。现在的她，可不比那个卓寂天！她的嘴角泛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东陆第一公子么？

老爷子却是被夏侯颜这一副漫不经心、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给气怒了，刚欲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却见得皇甫飞歌的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走进来，眼神很是明亮，态度和礼仪非常完美，让他找不出一丝借口和推辞，“老爷子，这两位是我的贵客，初来乍到难免紧张，万望老爷子手下留情呢！”

徐绍辉也跟在身后，脸上挂着款款笑容，倒是站在蓝洛的身边，意味不言而喻。

卓老爷子心知这个大皇子的温文尔雅也不过是其表象，他的办事能力极强，而且八面玲珑、两面三刀不比其他成精的老狐狸差多少，暗道若是此子成长起来有了自己的主力，那么必定会对卓家造成影响的。

而徐绍辉，这也是一个狠角色，虽然表面是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天天与女人打情骂俏，但是暗地里干过的事，那般的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连他年轻时可没如此能耐！

这两个风靡帝都的小子，与这个看上去普通的小子有什么关系？

观看的人数太多，卓老爷子不希望卓家声誉受损，只能皱皱眉，暗吞这一次亏了。

再说，风彻是风家的，风家也不过个新崛起的家族而已，他没必要因此而得罪皇权。

“殿下哪里话，老夫不过是想要劝上几句而已。”老爷子笑得很仁慈，就像一般的老爷爷一样。

在这样虚与委蛇之后，老爷子离开前意味深长看了眼她，夏侯颜笑得很人畜无害。蓝洛则是处于一副呆滞状态，直到夏侯颜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蓝洛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头才狠狠落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暗暗想着，这是他重生的开始！

于是笑容摈弃了苦涩，开始爽朗起来。

“多谢殿下与徐公子方才相助！”蓝洛拱拱手，真心实意道谢。徐绍辉一脸受不起大礼的模样，赶紧将他给扶了起来，而皇甫飞歌笑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这一点是通用原则来的。”说着，四人都不由得大笑起来，为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

“不过，你们可要小心一点，经过方才那么一闹，很难不被别人给无视。”皇甫飞歌压低了声音道，顿了顿又说，“尤其是你林彦，刚才在大殿上公然应战，还与你那伙伴联手击退了红鸾国师与风致天，恐怕那些人会对你很感兴趣的。”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琊，然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某人竟然靠着柱子睡得正香……

夏侯颜抬头看了眼四周，只见左边角落下方的阎家家主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夏侯颜所想要的安抚和欣慰。她勾了勾嘴角，看来，阎家已经是准备要收拢她了。正好，靠靠大树好乘乘凉，然后再看上几场你死我活的戏，磕几碟瓜子，这人生也就圆满了。

夏侯公子一向都如此腹黑成性，她挑挑眉，笑了。

众人正谈着，一个小厮上前俯在飞歌耳边说了几句话，皇甫飞歌微微收敛起那与朋友谈笑的慵懒神色，肃正道，“皇家试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要进入内堂了。”蓝洛笑了笑，“那我先告辞了，林彦，我等你。”夏侯颜点点头，“我会去找你的。”

“那我们走吧。”徐绍辉犹如潇洒的公子哥摇了摇扇子，“好戏要开锣咯！”夏侯颜只是笑了，还好她良心没落下了，没忘了这个刚才与她并肩作战的某人，看着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死沉死沉，夏侯颜只得叹了口气，将他给背了起来。

皇甫飞歌和徐绍辉看着那高大结实的身躯就这样压在了那瘦小孱弱的身板上，顿时抽了抽眼角，他们刚想要上去帮忙，不知道是从哪里释放出阴沉沉的冷意，两人又抽了抽嘴角，只能看着夏侯颜被光明正大的“以大欺小”……